韩剧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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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刘宗智

近日，《釜山行》导演延尚昊的最新力作《寄生兽：灰色部队》在Netflix平台上播出，高能刺激的剧情和节奏吸引了大批粉丝，也有观众疑惑地指出：“现在的韩剧不再像韩剧了。”从《天国的阶梯》《蓝色生死恋》《冬日恋歌》到《来自星星的你》《太阳的后裔》《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再到火遍海外市场的《鱿鱼游戏》《黑暗荣耀》，韩剧里常见的车祸、失忆、治不好“旧三宝”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财阀、复仇、国际范儿“新三宝”，甜蜜浪漫的偶像剧已经过时，更契合观众喜好的暗黑爽剧飞速崛起，韩剧正式迎来新时代。

浪漫偶像剧已成过去式

20世纪90年代，依托政府文化产业扶持政策，韩国将本土流行音乐、韩剧等作品出口至海外，形成“韩流”。第一部韩剧《嫉妒》于1993年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时至今日，韩剧在中国的传播已经走过将近30年。21世纪初，随着韩国KBS推出的《蓝色生死恋》《冬日恋歌》等剧相继播出，以偶像剧为主的韩剧逐渐形成“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叙事母题。2005年引入的《大长今》是韩剧的一个突破点，在家庭式背景之下，该剧以励志女性的角色在中国甚至全球范围内获得收视高峰。

此后，韩剧在2010年左右遇冷，相对处于沉寂期。直到2011年，《秘密花园》《继承者们》《城市猎人》等高颜值爱情剧大热，甚至出现韩国偶像明星登央视春晚的现象。2013年到2016年，《来自星星的你》《太阳的后裔》《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等韩剧在国内一部接着一部爆火，成双成对的“主演cp”随着剧集的播出成为不少观众的“心头好”，也让韩剧重新成为焦点。但回头来看，那时已经是韩国偶像剧最后的荣光。

在经过十几年的更新迭代后，韩国偶像剧在人物与剧情的设置上都形成了固定的策略与套路。这些剧情的固定格式结构为粉丝群体创造出浪漫的、幻想性的框架，不仅让受众能够获得观影上的审美愉悦，同时对剧中所传达出的文化观念产生认同感。偶像剧人物设置模式一般为几对男女，往往在这几个人的关系网中形成双重的三角关系，正反角色二元对立，呈现出复杂的交叉爱情局面，推动故事向前发展。故事以单线发展为主，爱情是从始至终唯一的主体，甚至比事业或者家庭都重要。剧中唯美的画面、悦耳的音乐、俊美的男女主人公和时尚的生活方式构成了偶像剧必备的代表符号，共同为受众制造了一个梦幻世界。

暗黑叙事走向“美剧化”

2016年以后，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逐渐失色，韩剧作品中越来越多的“暗黑叙事”“复仇爽剧”成功出圈。这类作品往往具有强烈的感官体验和叙事张力，因此深受观众喜爱。以《黑暗荣耀》为代表，从《顶楼》到《鱿鱼游戏》再到《安娜》，“以恶治恶”的爽剧越来越流行，“全员恶人”的设定越来越普遍。自私、病态、狠毒的反面角色挑起主角大梁，韩剧黑化之路越走越上瘾。

2021年初推出的《黑道律师文森佐》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收视率开播时从7%出发，在短短4集内就突破了10%。Netflix平台随后播出《恶魔法官》，即使在结尾的时候烂尾，但仍收获了巨量的关注。

2021年下半年推出的《鱿鱼游戏》火爆全球，成为现象级别的影视剧。该剧讲述了一群因为各种原因欠下巨额债务的人，为了获得天价奖金而参与一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赌局。在这个赌局中，参与者需要通过玩一系列儿童游戏来筛选出最终的优胜者。这些游戏包括“一二三木头人”“拔河”“玩弹珠”“猜玻璃”等，看似简单，但在这个赌局中，失败的代价是失去生命。因此，这些游戏成为参与者的催命符，所有人都拼命地想要活下来。剧中一共有456个人参与到这个游戏中，活下来的人会分得这456亿韩元的奖金。这些人里活下来的人越少，那么大家分到的钱就会越多，所以这个游戏就是恶的本源，在这个游戏里人性的恶被无限放大。鱿鱼游戏在播出后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探讨了人性、金钱和生命等话题。

《鱿鱼游戏》将社会矛盾与人性弱点直白地映射在儿童游戏中，在童真与现实之间直击社会痛点，从而反映韩国的社会问题。值得一提的是，该剧的剧本其实在多年前已经完成，但由于过于血腥暴力，因此未受到韩国本土制作方的青睐，但是在全球化市场中，这种所谓的“血腥暴力”转变成“暴力美学”，通过艺术化甚至诗意化的形式呈现给观众，也获得了观众的一致认可。可以说，韩剧自此抛弃了原本的偶像剧路线，在暗黑叙事“美剧化”的风格转向上一去不返。

2022年12月，由安吉镐执导，金恩淑担任编剧，宋慧乔、林智妍等主演的电视剧《黑暗荣耀》在Netflix平台播出，一跃成为网飞全球榜排名前五的剧集。虽是复仇“爽文”，但隐喻了校园暴力、阶级压迫、家庭暴力等给普通弱势群体带来的致命伤害。以其独特的简约叙事美学对韩国社会现实进行批评与讽刺，获得极高收视率的同时，又有其现实意义。该剧讲述了女主文东恩因在高中时期遭遇校园暴力而被迫退学，一度想通过自杀结束生命，但是最终她放弃了寻死的念头，下定决心要向当年霸凌自己的人复仇，多年后，文东恩成为当年校园暴力主谋孩子的班主任，开展了一系列复仇计划的故事。《黑暗荣耀》的爆火，不仅是完成了影视主人公对现实不公的反抗，也为遭遇校园霸凌的普通人反击现实提供了共振力量。

网飞的介入危机

近几年，现实题材在全球影视市场都是主流类型，但韩剧从偶像剧过渡到现实题材，不仅源于影视行业内容价值的重心转移，也在于平台和资本的变化。曾与流行文化高度挂钩的韩剧在亚洲市场风靡多年，以偶像剧为主力的韩剧出现乏力态势后，Netflix进入韩国影视市场，带着韩剧走向“全球输出”的第二阶段。网飞韩剧，正在迅速崛起。

2019年1月上映的《尸战朝鲜》被《时代》杂志评为2018—2020年十大最值得观看的韩剧之一，本土与国际观众在各种社交媒体和在线论坛上对两部剧集都给予了高度好评和大量的评论。这部韩剧以朝鲜时代为背景的史剧僵尸题材的新题材，拓宽了韩国电视剧的题材范围，促成了网飞平台在未来创制的最新一批韩剧题材形式的流行。

《尸战朝鲜》改编自作家金银姬与梁庆一的网络漫画《神的国度》，为丧尸题材的架空古装剧。丧尸题材与生存话题一直是欧美国家惯用的创作主题，其中所蕴含的血腥、暴力的画面效果能够给予观众有力的视觉冲击，怪兽群体的绘画构思创作也广受全球大众群体的喜爱。网飞将韩剧的本土特色内容与丧尸元素相结合，初步形成了以网飞原创韩剧为品牌形象的电视剧集作品集。

随后，经历了从版权购买到原创制作的战略转向后，在“网飞资金 本土团队”的策略扶持下，2019年初古装丧尸剧《王国》大获成功，为网飞原创韩剧再添一把火。韩国影视人抓住市场机遇，借助平台优势，立足本土文化，打造出了一系列流行全球的爆款剧集。2020年末推出的科幻惊悚剧《甜蜜家园》以单集耗资超30亿韩元的高昂成本先声夺人，播出四天便登上十个国家奈飞排行榜第一。2021年，由《熔炉》导演黄东赫执导、实力派演员李政宰和朴海秀联合出演的惊悚悬疑剧《鱿鱼游戏》更是引爆全球，首月收视人数高达1.11亿，一举成为史上收视率最高的奈飞原创剧集。随后，《地狱公使》《僵尸校园》也夺下同时期收视冠军的宝座。

只是，韩剧借着Netflix平台实现的回春，终究还是不免令人担忧是否会失去本土化特色。从《王国》《地狱公使》《鱿鱼游戏》到《黑暗荣耀》《少年法庭》，韩国本土电视台制作的“传统韩剧”或许将与观众渐行渐远，“网飞版”或者说“美剧化”的韩剧越来越多，这种复仇美学背后隐藏着犯罪率上升、阶层跃迁通道逼仄、文化压抑、对立情绪高涨等痼疾，但“人性之恶”却似乎成为了韩剧对社会现实的唯一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