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的情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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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刘宗智

1993年，中国第一部情景喜剧《我爱我家》诞生。三十年间，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情景喜剧走过探索期和拓展期，曾迎来百花齐放的辉煌时刻，也面临着逐渐式微的困局，创新的步履虽一直未曾停歇，但大众的反响渐渐趋于平淡。尤其是近几年，《武林外传》《炊事班的故事》等珠玉在前，观众们的怀旧风潮愈演愈烈，新情景喜剧求新求变已迫在眉睫。

尚氏喜剧被质疑

近日，由尚敬再度倾心打造的武侠喜剧《欢乐英雄》在剧迷的期待中开启首播。白客、杨玏、蓝盈莹、孙艺洲担任主演，老戏骨演员“佟掌柜”闫妮、“邢捕头”范明等同台飙戏。从同福客栈到富贵山庄，相同的基因，不同的故事，这次尚氏喜剧没能续写神话。

《欢乐英雄》根据古龙的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百佬会”掌门的子女——燕七、王动、林太平在成为掌门继承人的路上与郭大路相遇，在江湖中共同成长的故事。四人因缘际会，共同经历了许多离奇而又惊险的冒险。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收获了深厚的友谊，还逐渐揭开了各自心中的秘密。尽管主创团队引人期待，但剧集播出后，评价一路下滑。无论是古龙的原著粉，还是尚敬的“武林外传粉”，普遍吐槽《欢乐英雄》的剧情与笑点套路过时，演员的表现参差不齐，服化道令人出戏，整体跟想象相去甚远。甚至有网友犀利点评道：“除了名字外，跟原著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以说《欢乐英雄》将尚氏喜剧的口碑拉到了谷底，观众们对中国情景喜剧的质疑非常多。

同样是古装武侠题材，同样由喜剧大咖“加盟”，去年赵本山的《鹊刀门传奇》反倒令不少观众找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该剧由赵本山主演，讲述了江湖之中鹊刀门内部的一系列故事。40集播完，豆瓣评分8.1分，取得了不错的反响，被观众戏称为“不是下饭剧，而是喷饭剧”。许多观众将这部剧与《武林外传》对比，称其为古装情景喜剧的复兴。就像那些大众记忆犹新的小品一样，《鹊刀门传奇》呈现出的喜剧质感也是“赵本山小品式”的。标签鲜明的人物，简单的故事情节，通过行为冲突来制造笑点，用语言和表演“抖包袱”。密集铺陈的笑点里总有一个能及时打中你，观众来不及深思，笑声常常先于思考。《鹊刀门传奇》既有娴熟的喜剧表达、接地气的制作，也有略显老套的剧情、浅显的主题表达。总体而言瑕不掩瑜，在当下的剧集市场中已经是相对尚可的作品。正如网友所说，“套路，但有诚意。”

三十年流变转向

中国情景喜剧的三十年成长实在短暂，但值得肯定的是，它虽是舶来品，却在诞生之初便烙印了鲜明的本土特征。1993年，中国第一部情景喜剧诞生。《我爱我家》从中国的相声艺术切入，并融入了中国小品艺术的幽默语言，以北京一家人日常生活中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以充满“京味儿”的幽默与诙谐，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感受到放松与愉悦。时至今日，《我爱我家》仍然因其鲜活的角色和经典语录令观众难以忘怀。这部集合了英达、王朔、梁左等众多创作精英的作品，在文兴宇、宋丹丹等喜剧演员的演绎下获得空前成功。

随后，英达等又趁热打铁推出《候车大厅》，这部剧走出家庭，把叙事空间放置到火车站这一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让各色人等和世间百态尽皆登场，呈现了一幅笑料百出的浮世绘。在此之前，首部海派情景喜剧《老娘舅》也出现在荧屏上，这部戏以退休市民老娘舅和老舅妈一家人的生活为基本表现对象，展现了大上海普通人家及其邻里之间的故事。随后，英达和梁左又联袂拍摄了另一部海派情景喜剧《新七十二家房客》。这部戏以上海老石库门一带的弄堂居民为表现对象，反映了改革开放后市民的生存境遇，由严顺开领衔的演员阵容连同英氏喜剧的特有幽默，合力上演了一出沪上风味十足的好戏。岭南情景喜剧《外地媳妇本地郎》以生活在广州西关老屋的一家人的生活为核心，以康伯、康婶为中心，以他们四个儿子各自的家庭展开叙事。剧中四个儿子各自的妻子来自四面八方，这些外地媳妇尤其是外国媳妇的“加盟”，强化了作品的喜剧效果，整部作品在南粤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差异碰撞之间欢乐播送。这些剧作的集体发力，在当时掀起一股情景喜剧的创作和收视热潮。

之后，中国的情景喜剧虽然没能像美国《老友记》那样“火遍全球”，但产生了不少令观众满意的好作品，如《闲人马大姐》《东北一家人》《老窦一家亲》，尤其是连续制作四年之久、长达280集的《闲人马大姐》，获得了最高达10%至12%的收视率。

在《闲人马大姐》中客串的尚敬，成为继英达之后再次将情景喜剧推向高潮的创作者。他以军旅生活为表现内容，巧妙构思出《炊事班的故事》。军旅艺术中有喜剧小品的创作传统，这部集合了导演尚敬，演员洪剑涛、范明、沙溢、毛孩等一线创作班底的军旅风格情景喜剧，得到各界一致好评。

《我爱我家》之后最为成功的家庭生活类情景喜剧作品当数《家有儿女》。这部剧以重组家庭为背景，让家庭成员在人数上能够回归到传统意义上的大家庭。三个来自不同家庭、不同成长经历、不同生活背景的孩子组合在一起，产生较为强烈的“化学”反应，让喜剧性得到加强。在剧情设置层面，该剧较为注重故事的教育意义和娱乐功能的双重提升。

2006年，《武林外传》借助章回体小说的躯壳，巧妙实现情景喜剧的民族化和本土化生存。这部剧通过对人物身份的重新置换，对侠义精神的另类解读，对江湖规矩的有意调侃以及对流行文化的拼贴戏仿，把神秘的、充满传奇的武林还原为世俗生活，用戏谑的视角来挑战“江湖”逻辑和角色的“江湖”地位，被观众视为情景喜剧的巅峰之作。

呼唤新情景喜剧

在当下的影视市场中，观众们对于优质情景喜剧的呼唤从未停止。但是近十几年来，中国情景喜剧的创新脚步逐渐放缓，没有再涌现出像《武林外传》《炊事班的故事》一样的经典之作。观众对于传统古装武侠题材和喜剧噱头已经出现审美疲劳，大部分剧作文本缺少文化积淀，随意抄袭网络烂梗和段子，把“没乐找乐”当幽默，把媚俗当通俗，一味追求娱乐消遣，情景喜剧亟待寻求突破。

较早创作情景喜剧的英达曾说，“电视改变了300年欣赏喜剧的方式。”这句话通俗精炼地指明了情景喜剧的基本特征，即“把观众或者剧场的概念搬到电视里”。因此，情景喜剧不应被看作只是一种耍贫嘴、搞笑话的民间闹剧，不应被作为一种流行性的电视节目，它应该与时俱进，贴近现实生活，不断捕捉热门话题，体现普通人的真实情感。2009年，聚焦都市男女生活的《爱情公寓》横空出世，该剧大量借鉴美剧中的人物设置和戏剧桥段，表现了都市中租住在同一公寓的年轻人之间发生的关于爱情、事业和生活等方方面面的搞笑故事，吸引了一大批年轻受众，并且在此后十余年间逐渐形成系列，积累起不少忠实粉丝。

值得肯定的是，中国情景喜剧的创作者们一直在求新求变。《龙门镖局》被普遍看作是情景喜剧创作范式上的一次重大突破。该剧讲述了一群年轻人在龙门镖局内演绎的一幕幕经典的搞笑场面，在欢笑与眼泪中陪伴观众们一起成长。中国情景喜剧的规定情境一般都设在一个有限的固定空间内，往往通过这个固定场景里的戏剧冲突，反映出场景之外的大千世界。《龙门镖局》虽然在故事内容上延续了《武林外传》的创作套路，但是在创作形式上已经突破《武林外传》的框架，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情景喜剧。该剧在视觉呈现上大量运用电脑特效，比如在叙事时画面忽然跳出的动漫以及打破线性叙事的蒙太奇呈现等。在听觉层面，该剧放弃罐装笑声的使用，同时在音乐和音响的使用上更为丰富，突破了室内剧的声音要求。

多元化的题材或许也将成为新情景喜剧的破局点之一。回首经典之作，不难发现，家长里短、军旅生活、都市男女等都曾是创作的灵感来源和素描内容，反观当下的情景喜剧，多局限于古装武侠，题材过于单一化，难以满足观众的多样化需求。

让人笑比让人哭要难得多。不论是三十年间积累的经验，还是暴露的缺陷，都说明中国情景喜剧的再突破核心在创作，而不论是剧本还是演员，都需要人文精神和审美趣味的进一步提升，更需要幽默智慧的进一步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