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智良：挖掘我国“慰安妇”的历史太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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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安妇”题材纪录片《二十二》剧照，图为韦绍兰老人，家住广西桂林荔浦县的日军“慰安妇”幸存者。苏智良研究“慰安妇”问题25年，是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慰安妇研究》作者，以及《二十二的历史顾问》

“世界上，也许再没有比去挖掘自己民族母性受辱的历史更为残酷的事了。”

苏智良教授就日军“慰安妇”制度、近20年研究的心路历程等话题接受早报记者专访。

东方早报：“慰安妇”制度在中国的情况怎么样？

苏智良：日军在中国各占领地全面实施了“慰安妇”制度，从黑龙江到海南，从辽宁到云南；中国的“慰安妇”受害者总数达20万人。日军在中国设立的慰安所数量最多，时间最长，规模最大。

东方早报：上海也是重灾区？

苏智良：上海是日军罪恶的“慰安妇”制度的发源地。东宝兴路125弄的“大一沙龙”是日本海军指定开设的特别慰安所之一，从1931年到1945年，它既是日军在亚洲设立的第一个慰安所，也是世界上存在时间最长的日军慰安所。上海曾经是日军设立慰安所最多的城市，多达164个。

东方早报：您研究“慰安妇”问题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苏智良：这项研究其实是日本学者开始的，是一个历史学工作者，我研究就是为了留存，“慰安妇”问题的特殊性在于它是日本国家的犯罪，日本政府也认为这是见不得阳光的事情，所以很多档案都被销毁了，或者至今仍未公开。在中国，本身就缺少相关档案资料，我们通过实地调查和查阅文献相结合的史学方法，进行了长达20年的调查，最重要的就是把这段隐秘的历史揭开、留存下来。

东方早报：研究的过程遇到哪些困难？

苏智良：困难重重。第一，我们开始调查时，战争已经过去了50多年，许多证据都没有了。第二，研究经费、人力和精力都存在很多缺陷，我们是民间的调查，很难全面铺开。第三，由于涉及性暴力，受害者难于启口，使得部分证据至今仍找不到。我记得有一次找到一名受害者，见面她就说“胡说八道，没有这回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小声地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让它烂在我的心里”。第四，一些地方政府的短视导致证人、证据的消失，以前有四个老太太从山里来到当地县政府，告知自己就是“慰安妇”受害者，然而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却说，“你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说，回去吧。”这四个老太太流着泪离开了，我拜托当地的调查员找了很久，10年都没有找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2000年，我带着几名幸存者到日本参加民间法庭作证，就有地方政府在办理护照的时候设置障碍，他们居然说你们做过这样的事情，还要出国宣传。一些未能出国的受害者只能绣上一幅字，挂在日本法庭门外，代替自己出席。第五，一些关于慰安妇的档案居然现在还没有公开，因为当年有过文件说要特别保存，导致至今没有哪个部门公开这些档案。

东方早报：您曾说这个过程非常痛苦。

苏智良：是的，很多事情闻所未闻，尤其作为一个男性 学者，这个过程非常痛苦，1990年代中期，我带上我的夫人一起调查，她问问题，我做记录，她经常问着问着眼泪直流，这不是一次两次，太痛苦了，她总说下次再也不出来。

起初我以为只是很小的一个课题，以为就只有几个慰安所，没想到慰安所越调查越多，课题越做越大，一研究就近20年，本来只做调查，后来又介入援助。

我曾说过，很理解张纯如（美国著名华裔女作家、历史学家，以出版英文著作《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The Rape of Nanking）而闻名"2004年11月9日自杀身亡)，太压抑、太痛苦了，因为其规模和残暴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尤其是面对活生生的幸存者。

东方早报：“慰安妇”受害者对日本的起诉胜诉过吗？

苏智良：迄今为止"所有的“慰安妇”诉讼均以败诉而告终。在日本的法院审判日本政府，以日本朝野对战争的认识，当然会败诉。我们曾经尝试过在美国的法院起诉，但最后美国政府干预了，没有开庭。

东方早报：援助资金来自哪里？

苏智良：我们就是一个账户，有人捐助就记录在收入里，支出一直不断，目前赤字已达94000元。以前中华慈善总会表示要介入，但后来打了退堂鼓；中国红十字会公开表示过要资助，我们提供了很多资料后，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有一个企业家称几十万元没有问题，让我们好好捐助，但是一个电话后，我们再也联系不上了。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谈过多少次，我已经不相信了。

目前我们中心只有两笔固定的捐赠，上海一女青年团体每个月寄来1000元，坚持了好几年；一名身在加州的上海人每年捐赠上海房产的部分租赁费，一年4万元。我们目前资助了28名幸存者，每人每月200元。

东方早报：公众能做些什么？

苏智良：我们应更多地关注幸存者，这是一个社会责任，不光是政府的责任，改革开放30年，我们的生活大大地改善了，我们应该让老太太在晚年也能享受这些成果，让她们感受到同胞的温暖，同胞的正义感，同胞的关心。这方面我们做的不如韩国，不如中国台湾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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