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贾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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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勾勒上世纪90年代末到新世纪以来的华语电影脉络,贾樟柯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型路标。
如果以《小武》为起点,2019年贾樟柯导演从影整整二十周年。
这其间,国企下岗潮、地产经济突起、千禧年迎新、北京申奥成功、汶川大地震、三峡大坝合拢、煤老板崛起、财富新贵的出国潮、富士康工人自杀事件、温州动车事件、网络直播热等社会流行风向、热门新闻事件,都能从他电影里看到侧写。
▲《小武》,1998
二十年,伴随中国经济亢奋式井喷,从偏远乡村到摩登都市,从凡夫俗子到达官显贵,每一天都有改天换地的变化。
整个国民心理也在发生着一轮轮的澎湃与震荡,社会新闻总是魔幻交织着写实,不可信,却是真实发生和存在。
变化的不仅仅是时代,贾樟柯的电影以及导演自身也在变。
▲《江湖儿女》,2019
他的电影就像一个个面目清晰、形态各异的脸谱,在幻与真、虚与实之间,对这个大时代的模糊气相进行了切片,我们用几组词来描述他的变与不变。
9月25日,贾樟柯针对《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点评《江湖儿女》太灰暗、压抑不够「正能量」,进行了有理有据有节的但饱含情绪的回应,立即成为热门新闻。
在多轮电影宣发即将走入尾声时,借助这次「意外」的回应,《江湖女儿》票房一时激增近1000万元左右,这算一种忽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却无法令人真正去击节和赞赏。
在《世界》《二十四城记》《海上传奇》《山河故人》《江湖女儿》等几部进入院线的贾樟柯导演作品序列里,《江湖女儿》是营销力度最大,营销方式最为多元的一部片子。
▲山西农村的土味宣传
导演上电视节目,点映请「年度锦鲤」杨超越蹭热点,从标语式的城乡墙体广告,到微博各大明星转发助阵,多管齐下,一波接一波,乡村土味夹杂市民热点,不走寻常路,这在以往贾樟柯电影里是不可想象的。
略显黑色的是,2006年,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三峡好人》上映,遭遇了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引发了贾樟柯关于「崇拜黄金的时代,谁还会关心这些好人」的义愤和感慨。
这次《江湖儿女》上映,又遇到了另一个「黄金」组合,由香港动漫改编的黑帮电影《古惑仔》原班人马主演的《黄金兄弟》。
两次被「黄金」夹击,贾樟柯均没能胜出,艺术电影的市场蛋糕依然狭小。
大家都知道,贾樟柯的电影不靠国内票房赚钱,而是通过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的主流院线,以及正版DVD发行,获得相对稳定的收益,他也一直强调自己「不差钱」。
但是,面对国内汹涌的票仓效应,他显然不愿意停留在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独立电影人状态,况且他现在的身份之一是企业家、法人,他要证明自己的经营能力,去吸睛和吸金,顺带证明「文艺有价」。
2019年秋天,《山河故人》上映,贾樟柯携夫人赵涛用十八天时间对全国十七个城市进行大型路演,最后票房仅为3000多万。
▲《山河故人》路演济南站
票房不尽人意,某种意义上,贾樟柯却对全国艺术电影观众以及影院容纳体量进行了一次摸底普查。
《江湖女儿》依然没能过亿,也算是对全国范围内艺术电影观众的第二次排查。
国内票房总和已经跻身世界第二,但大众仅仅把电影当做一种娱乐方式,现实题材、作者电影、艺术电影的接受度仍不大。
有个说法,中国电影票房上去了,文艺片爱好者、文艺青年总量并没上去,不能影响大盘。
▲《地球最后的夜晚》大盘迄今大收2.8亿,能扩大中国的文艺片观众体量吗?众说不一
面对这样的现实,按照贾樟柯的性格依然会很乐观自嘲,但是下一次还愿不愿如此辛苦奔忙地去搞营销,就很难说了。
这五、六年来,当我们谈论贾樟柯的时候,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单纯地谈论他的作品了。
除了电影,我们还会谈论汾阳贾家庄、山河故人面馆、平遥国际电影展、西河星汇电影公司、暖流电影公司等实体与活动。
导演、企业家、公司法人、策展人、山西人大代表等不同面相的贾樟柯,是我们熟悉也是稍显陌生的贾樟柯。
▲山西人大代表贾樟柯
就像贾樟柯的文采、口才,和电影才华一样被人称道,他的精力、体力,自我修复能力也是圈内少见的。
在两到三年一部产出的电影拍摄频率之余,他还是一个企业家、文化人,和国内外官员、商人、文化操盘手之间奔走,并且游刃有余,一边创作属于个人的电影蓝图,一边构建商业大厦。
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凭借良好的商业嗅觉和创作人的直觉,贾樟柯总能与商业活动巧妙转化,完成自己的电影。
▲成都华润二十四城
比如,成都「二十四城」地产项目与《二十四城记》,刘晓东个人纪录片《东》与《三峡好人》的套拍,《无用》之于设计师马可的独立服装品牌EXCEPTION(例外),《海上传奇》之于2010上海世博会,《语路》之于国际名酒品牌尊尼获加(Johnnie Walker),《时间去哪儿了》之于金砖国家电影节。
▲语路计划 × 尊尼获加
贾樟柯显然不满足于一个人安静地拍电影,参加电影节,拿奖,回头继续拍电影,继续去电影节,继续拿奖。
这样循环往复的纯粹艺术家式的生活,不能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小我的贾樟柯是导演、艺术家,大我的贾樟柯是置身于时代洪流之中带着艺术气质的企业家。
从西河星汇电影公司的添翼计划,到平遥国际电影展各个品牌赞助商,各个竞赛、展映单元的冠名,从暖流电影公司的项目推进,从介入陌陌广告,到为汾酒鼓与呼……这些都是靠贾樟柯个人品牌获得的资源。
▲平遥电影节
有财经媒体在两年前就称,贾樟柯与吴晓波等朋友合伙的暖流公司估值三亿以上,并入了万达院线。
《江湖女儿》前半部分,年轻的帮会兄弟们欢聚一堂会师豪饮,有一种喝法叫「五湖四海」,就是把各种品牌的酒倒进脸盘里,用大杯子、大口缸舀出来干杯。
在不久前的第二届平遥国际影展上,五湖四海来的朋友,喝的倒是同一种酒,就是汾酒。
汾酒这个名字,已经和贾樟柯的名字互相交融,赞助,站台,酿造,典藏,宣传,一系列推进活动,已经深入人心。
在国外,很多影迷对中国电影的认识,从贾樟柯开始;在国内,很多年轻人对艺术电影的认知,也是从「科长」开始。
贾樟柯导演的电影之路,随新千年以来DV文化、DVD的普及一同出现和出名,在国有大片厂体制衰退,昂贵的胶片拍摄渐渐退出舞台时,很多文艺青年看了贾樟柯电影之后的一大感触是,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拍。
▲《站台》,2000
故乡,小成本,小人物,身边事,非职业演员,不必像早前那些国产电影兴师动众,一群业余朋友就可以完成自己的电影拍摄,所以摩拳擦掌,也想亲自去试试。
2000年至今,很多人因为贾樟柯而拿起摄像机,去拍电影,参加影展,个人视角的故乡、家庭、社会题材的独立电影林林总总,质量不一。
尽管很多人不太愿意承认,但贾樟柯就是走在他们前面的带路人、先驱,打开了一片截然不同于前辈的电影世界。
▲《三峡好人》:烂尾楼UFO
数码时代人人都可以像贾樟柯一样拍片,但是「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
很多人仅仅在题材上、形式上去模仿,邯郸学步,剧本、影像、表现、感情、细节上不得要领,缺少坚硬的精神内核,没有人可以成为第二个贾樟柯。
贾樟柯的电影,早期继承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精神气场,自然,真切,后面渐渐加入魔幻元素和时代符号,形式感慢慢上升,似要成为当代艺术的一部分,这是最难学的。
▲《三峡好人》:白纸变欧元
从天赋上来讲,每个人的资质,对电影、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理解是不一样的,生硬地去学习模仿,不能产生正真意义的作品。
这波追逐模仿贾樟柯的浪潮并没催生大批合格的、有自己美学支撑的导演,不过因为贾樟柯,很年轻人更新了对看电影、拍电影的认知,走上了与影像共生的道路。
这种影响在今天很多80后导演身上还在延续,并且随着忻钰坤、文牧野、毕赣、张大磊等在各个片种里取得成绩的年轻导演出现,贾樟柯的榜样力量也转化成另一种势能。
▲忻钰坤、毕赣、文牧野、张大磊
贾樟柯对现实社会、时代景观有一种微妙的重塑能力,除去借助流行歌曲、新闻等元素,他有一套还原的魔术手法。
像新片《江湖儿女》,当你跟随赵涛饰演的巧巧进入其父居住的工厂生活区,看见贴在玻璃上的「旭日升冰红茶」的招贴海报,你会会心一笑,心底马上涌起一道属于90年代末的画面。
从公共空间到私人领域,通过大量看似无心的细节去透视大时代的景深,这是独属于贾樟柯电影的魔力。
贾樟柯的电影从写实出发,这种写实来自日常,甚至社会底层,被国内有些记者误读为展示中国的丑陋面貌,满足外国人对中国的想象,这样的大帽子很多导演都被冠以过。
另一方面,贾樟柯的电影写实,却不全是现实主义,尤其到了后期,这种分水越来越明显。
按照许知远说法贾樟柯一路走来,是靠与生俱来的「县城经验」走向世界,其实,到现在已经不仅是县城经验了。
如果把《小武》《站台》《任逍遥》视为「故乡三部曲」,《世界》《三峡好人》为过渡期的作品,飞碟、异形建筑、走钢丝的人已经具有一种超现实色彩的主题景观。
▲《三峡好人》:走钢丝的人
那么近些年的《天注定》《山河故人》《江湖儿女》可以称为「新故乡三部曲」。
▲《天注定》,2013
社会暴力事件、财富新贵的困顿、失语的江湖人物,这个故乡不仅仅是地理面貌上的山西汾阳、大同、平遥,已经有泛中国化、并面向世界的视野,有些社会景观必须通过设计、布置完成。
老的「故乡三部曲」中,环境、外景是现成的,是计划经济时代残留下的空间与建筑,只要去抓取就能获得。
▲《东》,2002
在「新故乡三部曲」中,既往的景观大部分已经消失,中国社会就是一片杂乱的大工地,对现实的构建必须通过布景、美术、灯光等手段完成。
没有以前那么亲切真实,那是因为他在重构现实这个事情上,已经动用了以前他不太会用的蒙太奇手法,甚至还要借助动作指导来丰富人物的肢体语言。
▲《山河故人》,2019
为完成大而广泛的社会景观呈现,「新故乡三部曲」的摄影、剪辑等元素大幅提升,且有国际团队参与,在《江湖儿女》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贾樟柯作品不常见的航拍镜头,一切都快起来了。
我们的疑虑是,贾樟柯能不能回去,像《小武》一样拍一个简单纯粹的生活在小县城的小人物,去慢慢见证这个消失的大时代。
当然,按目前的创作趋势,有一种可能,贾樟柯的故乡景观,会慢慢变成一个自我宇宙里的「闭环」,脱离日常和现实自由循环,成为当代装置艺术的一部分。
▲《江湖儿女》串起了科长宇宙
一种历史景观消失,只能回头「采样」。
「新故乡三部曲」里,贾樟柯采用了库存的历史素材,拿出来合理嫁接。
拥挤的人潮,剧场,街头,公交车,都是摆出来的,拼接进来的,景观性、时代感比起之前差了一些,有一定程度上省时省力的取巧,也透露出导演的疲倦感,并没有走出创作上轻车熟路的舒适区。
▲《江湖儿女》重构的三峡大坝
在拍完「新故乡三部曲」之后,贾樟柯会拍什么,是传说了十年左右的商业大制作《在清朝》吗?
都说贾樟柯的电影一直没有离开故乡汾阳。
真实的故乡其实在拍摄《小武》之后就拆的差不多了,拍《站台》的时候,老街区已经基本所剩无几,很多段落是平遥完成的,《任逍遥》主要是在大同拍。
▲《站台》,2000
故乡,只是一个意象和地理概念,汾阳、大同、平遥都讲着山西话却有口音区别的小人物,不影响贾樟柯重新去建构。
新片《江湖女儿》里的大同也是概念中的大同,不是周浩导演纪录片《大同》里面,一边大规模拆迁,一面大规模重建的历史古城,只是导演想要展现的带着怀旧气氛的昔日大同。
在早前的「故乡三部曲」里,北方内陆小城的封闭、荒凉,每一个不甘于平庸生活最终却又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年轻人,他们短暂如春天一样的青春期,是多数国产青年的写照。
▲《小武》:汾阳F4
「新故乡三部曲」里,已经是中年男女的精神危机,物质与感情的世界碰撞,四处林立的商品房,智能手机与高像素,横冲直闯的汽车与高速路,如果不讲方言去讲普通话,这些风貌跟中国很多地方无异。
故乡也是一种人造的社会学景观。
一旦缺少新与旧的比照,回忆与现实的交织,就是一堆钢筋水泥的建筑物、街道,一群群面无表情的人。
▲《山河故人》,2019
当我们失去了物理上的故乡,才能在心底拥有想象中的故乡,因为和故乡隔着一定的距离,才会在想象中去拥抱它,觉得并不遥远。
故乡只是怀旧中的故乡,并不等于今天改造出来的新兴城市,因此汾阳和全国每个县城差不多。
在老的「故乡三部曲」中,脏污,灰色,萧瑟,柏油煤渣路面,破败国企,解体的国有单位,富有山西特色,处处有煤烟的味道,每个人转过身都有独处的理由和空间。
小武在浴室里洗澡,一个人唱歌寂寞的歌,一股暖暖的蒸汽顺着窗子冒出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
《站台》里刘娟、刘娥双胞胎姐妹,被冒充领导的矿工欺骗在露天路表演,凉风吹来扑面的泥沙,形单影只,远处黄河滚滚。
这种空间不是布置出来的,是有心人抓拍下来的真实场景,带着某种痛并快乐着的情绪。
「新故乡三部曲」中,类似细节少了。
按照今天汾阳的城市面貌、生活氛围,如果导演再去拍一部《小武》这样的电影,可能味道会打折扣。
既有的城市空间、人物、环境都可能没有了,新旧交替时代的晃荡与嬗变,粗粝影像带来的接近生活本色的自然亲切,已所剩无几。
或者,导演扎根汾阳,去观察今天故乡所对应的95、00后的年轻人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情节与细节,他能超越代沟地在这气象紊乱的时刻,敏锐地从小人物身上抓取时代变迁的影子吗?
早前的故乡,作为「手艺人」的小武是讲传统的人,有着某种「盗亦有道」的底线。
不像《江湖儿女》里袭击廖凡饰演的斌斌的那群街头小孩子,「乱拳打死老师傅」,群殴、单挑不讲形式,冲上来先灭了你再说,所谓道义不道义,不值得讲究,灭掉老的,新的才能活下来,活得更好。
所谓江湖秩序,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玩法,这也是故乡底板上,新老交替的场景。贾樟柯描摹的是记忆与想象,不是真实的,年轻的当下。
新世纪初,当第五代导演集体放弃艺术电影的追求,开始谋求商业市场时,贾樟柯成为戛纳电影节上的新一代中国面孔。
▲贾樟柯获得戛纳「导演双周」金马车奖,2019
具体讲,是贾樟柯带着一张张山西面孔走上了世界舞台。
赵涛,梁景东,韩三明,李竹斌,柳敏等等,这些演员是土生土长的山西面孔,他们代表中国表情走向外面。
此后,中间进来的专业演员,像吕丽萍、陈冲、陈建斌、王宝强、廖凡、姜武、张译、张嘉译,虽然演得沉稳,但面孔和口音已经不是从汾阳或大同走出来的人,不是纯粹的山西面孔。
演员的变化,也是新旧两套「故乡三部曲」的变化,也是导演世界观的变化。
同样是谢顶的矿工,从《站台》里出来的韩三明变成了《山河故人》里的原文倩,气质变了。
岁月没有在赵涛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贾樟柯的电影却由最初纪录片一样的即兴技法,变成了讲究灯光、造型,包括武术指导的片场电影,进入摄影、剪辑都有国际团队参与的新阶段。
影迷也在更新换代,分不清谁才是真粉。
贾樟柯六次进击戛纳电影节,最好成绩是《天注定》的编剧奖,以及此后的个人荣誉「金马车奖」。差不多与他在90年代同时出道的罗马尼亚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土耳其导演努里·比格·锡兰,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已经在这个舞台上拿奖拿到手软了。
▲是枝裕和凭借《小偷家族》拿到2019戛纳金棕榈
贾樟柯导演距离金棕榈还有多远,是很多影迷关心的。前几年讨论比较厉害,这两年已经有了一颗平常心,导演本人也没有表现出积极的渴望和回应。也许贾樟柯有些累了,大家也需要新的导演,去攀登这一片艺术电影的高地。
贾樟柯和在戛纳上与他同辈导演是有区别的。
▲年轻的是枝裕和和科长
蒙吉、锡兰、是枝裕和,偏重写实主义,细致,稳健,从容不迫,具有社会批判性,尤其蒙吉,锡兰,可以不用任何配乐,很少用蒙太奇,把一个故事讲得丝丝入扣,继承了欧洲电影人文主义写实的基调,是枝裕和的配乐也很淡。
贾樟柯对音乐的倚重,一开始就有的,目前,已经不是流行歌曲营造氛围,从侯孝贤班底过来林强制作的电子乐,迷幻,强劲,诡谲,贾樟柯的电影形式不是做减法,是加法。
▲林强的专辑《向前走》
「新故乡三部曲」的拍摄方式,也大量倚重工业和技术,贾樟柯可以尝试商业片了。
《江湖儿女》的投资商,除了熟悉的北野武工作室,MK2,上影集团,甚至有福建恒业等公司,海内外投融资已经早就不是导演需要考虑的事情。
只要他愿意,真的,他完全可以拍一部热闹的商业片。
▲《江湖儿女》:五湖四海
是不是拍商业片就等于背叛自己,背叛老影迷。
这个倒是不一定,问题是一旦进入商业领域,就像放弃个性的第五代,求大,求热闹,求票房的大片之后,再想要回头,属于自己的艺术片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内心的锋芒也渐渐熄灭。
作为一个普通人与导演,贾樟柯有他的困惑与迷茫,尤其在《天注定》受挫之后,一度表示要放弃电影。
前几年接受许知远《十三邀》采访时的贾樟柯,是另一个公众形象里的贾樟柯。
络腮胡子、大墨镜、点着雪茄,邋遢当中,透露着一种江湖大佬的坚毅和疲惫,与平时斯文、周正、随和,温文尔雅的贾樟柯导演不一样。
2019年,针对外界对第六代导演的质疑,贾樟柯发表了《我不相信,你能猜对我们的结局》的宣言。
现在看来他的无畏与迂回,也许只属于自己,并不能代表第六代,娄烨、王小帅们没抵达他的层面。
要担心的是,他的电影已经渐渐泛出蓦然回首的疲惫,一种是年岁上去之后的看破,一种是在商业与体制多次双层夹击带来的无力。
与之相比,他的国外同一代导演,在拍电影上面一直更纯粹、鲜活,他曾在微博感叹,想要做一个单纯的艺术家,这个土壤还存在吗?
商业,体制,个性表达,电影节拿奖,面对这些问题,继续匍匐迂回在曲线中前进,还是慢慢择其一边,彻底放下某种观念,达成和解,其实是个问题。
不过对于灵活应变的贾樟柯而言,可能都不是问题。
就像有网友提醒他,对胡锡进进行回复时要注意措辞、尺度和情绪,他的表现一贯的分寸感、幽默感俱佳,有礼貌也有力量,希望他的电影能沿袭这种力量。
贾樟柯新书《贾想II:贾樟柯电影手记2008—2019》开篇文章叫「沉入地心,或者飞向太空」。
看完全书,不禁有些唏嘘,下个十年、二十年,必将是中国文艺创作,尤其是国产电影的拐点,也会是贾樟柯个人创作的转捩点。
沉入地心不易,飞向太空很难,原地生根发芽成长更难,然而时间是不等人的。
希望他的体力、精力能继续放在电影上面,为新一代导演做出优质示范。
作者 ✎ 内陆飞鱼
编辑 ✎ 斯特辣不耐渴
明星 贾樟柯 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