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富有但浪费国”的节能减碳新潮流值得借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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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最近，国内社交网络上关于“剩菜盲盒”的潮流引起热议，人们通过互联网预约购买餐厅每晚打烊前的食品。不仅帮助人们节省开支，也促进资源节约、推动环保。

　　实际上，这种新潮流在欧洲各国已经流行，剩饭盲盒手机应用Too good to go (扔了可惜)颇受欢迎。其中，瑞士作为以“干净优美、发达富有”而著称的欧洲国家，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不少实践，除了已经流行起的“剩饭盲盒”，为了践行节能减碳，瑞士还推行了许多其他方面的探索，不过推行效果却褒贬不一，减碳节能一度受到阻碍。本期约请居住在瑞士多年的华人作者向读者全面介绍瑞士的节能减碳实践，其中哪些值得我们借鉴，哪些又实属“鸡肋”呢？

　　根据我居住在瑞士多年的观察和思考，瑞士人舒适的生活建立在高收入、高消费之上，而这种生活方式随之带来了资源和能源的高浪费。不过，多年以来，瑞士的各种减碳实践也在推行之中，释放了一些良性的信号。

　　比如，根据2019年世界自然基金会估算，瑞士的食品消耗造成了19%的温室气体排放和28%的环境污染，减少食品浪费是很多瑞士人的共识。不扔掉剩饭、廉价销售，是瑞士人减少食品浪费的潮流中涌现出来的新型减碳零售方式。

　　Too good to go、剩饭专卖店、剩饭盲盒……

　　新型食品零售方式流行起来

　　在伯尔尼和苏黎世老城闹市区都有分店的烘焙店(瑞士德语的名字是“食吧”)，同时谐音“还能吃”，其实这是一个专门售卖过期食品的“剩饭专卖店”。这里所有的食物都是普通食品店当天或者前一天剩下来没卖完的已经过期但是没变质可以食用的食品，种类有面包、蛋糕、三明治还有沙拉。店里唯一新鲜现做的只有咖啡热饮。

　　既然是剩饭，价格也比原价要低很多。有一次我路过一个很高级的甜品店，里面有个很漂亮的慕斯蛋糕，但是下午4点半甜品店正在打烊。大约10分钟之后， 我经过“食吧”的一家分店，看到他们的店员正在柜台摆放那个慕斯蛋糕——蛋糕大概是坐车来的，比我到得还快，坐完车它身价也降低了，变成原来的三折。不少附近的上班族和中学生会在中午到这里来买午餐。了解瑞士的游客也会到这里选择更便宜的食品，避开瑞士普通食品的“价格刺客”。不少食客在店外的街边席地而坐，用自带瓶接了旁边喷泉里流出来的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免费山泉水，享受不那么新鲜但是非常便宜的餐食。

　　除了剩饭专卖店之外，瑞士年轻人还会用流行于欧洲各国的剩饭盲盒手机应用Too good to go(扔了可惜)。售卖食物的餐馆、超市、快餐店和食品店每天会预留一部分盲盒在App上提前一天预售。买家可以在App上按地理位置、商品的大致种类(比如素食、烘焙、蔬果、泰国菜等)搜索自己想要的食品，价格一般是原价的三分之一。如果订购之后没时间去取可以在取件时间前两小时无条件退款，就算是取件时间已经到了，也可以说明原因退订退款。买家还可以给商家的服务和食品评分。得分较高的盲盒非常热销，不少消费者还会定好闹钟去抢。一般取盲盒时间是商家关门前30分钟。

　　伯尔尼火车站旁边的一家素食超市是我最喜欢光顾的售卖“剩饭盲盒”的商家。特别是周六下午超市会在5点就关门，而周日又不开，所以需要处理的临期食品很多，我去领的时候都会装得满满的。盲盒价格是5.9瑞士法郎(大约50元民币)，换来的是价值五六倍的食品和食材。

　　除了餐饮和超市之外，也有市场上的蔬果摊贩和鲜花店用这个App销售他们的临期商品。有趣的是我的一位在苏黎世居住的女性朋友曾经在一家超市去领食品盲盒时遇到超市正在清理货架，拿出一大包包装破损的纸尿裤。这已经无法销售，所以超市就问她愿不愿意作为盲盒内容收下。她自己不需要，但是还是把纸尿裤顺便带给了有宝宝的邻居。

　　旧物互赠、街边零元购、二手服装店、慈善冰箱……

　　瑞士在日常减碳上还做了什么努力？

　　十几年前我刚搬到瑞士，本地的朋友说：有个重要的词你一定要学就是Gratis，免费。我日常爱走路，每天都要出去至少走一万步，免不了遇到一个挺常见的现象：在瑞士居民区经常都会在家门口放一个箱子，箱子上挂着一张纸，有时候是摆个地摊儿，纸条用石头压着，或用粉笔在地摊儿旁边写着Gratis。要是在街上看见挂着这个单词的东西，就是别人不要的， 拿出来让人捡的。

　　在瑞士住久了，也习惯了把自己不穿不用的东西放在街边人行道上或者行人比较多的公共汽车站，让有需要的人捡回去使用。我的孩子在外面捡回过《哈利·波特》德语版和英语版各一套。

　　此外，瑞士是个爱好冬季运动的国家，每年雪季过后街上经常能捡到价格昂贵的滑雪板、雪橇、头盔之类冬季体育用品。我日常生活中认识的朋友很多人喜欢逛二手时尚店和慈善旧货店。

　　年轻的家长们也会互相赠送儿童旧衣服。每年春夏和秋冬两季瑞士的很多社区都会组织本地居民搞二手跳蚤市场，把家里的东西洗干净拿出来卖，社区收取一定比例的提成。环保同时也是个大家社交的场合，顺便还为其他的社区活动筹款。

　　在苏黎世、日内瓦、伯尔尼这些较大的城市，有不少做二手服装升级的潮服店，会把回收来的过时旧衣服重新设计剪裁成更符合现代审美的时尚潮服。这些衣服价格便宜又有回收环保这个标签，特别受爱好环保的高中生的欢迎。假期里二手店里都是三三两两一脸稚气但是高高瘦瘦穿着时尚的大孩子们。瑞士有一些人人都熟悉的本土时尚品牌，也把环保作为自己品牌形象的一部分，以回收旧卡车篷布制作包袋而知名的Freitag、声称每卖一件服装就要种一棵树的Nikin，还有卖零排放花袜子的Dillysocks等，都是瑞士最成功的时尚界环保代表企业。但不得不说，这些企业还是以自己的商业成功为目的的，在他们的营销下，“环保减碳”演变成推动过度消费的标签，很多消费者都购买了很多件“一生只需一件的商品”。

　　除此之外，瑞士不少的地方也有设立免费的慈善冰箱和食品柜，商家会把卖不完的食物放进去。普通家庭也可以捐赠自己不需要的食物，这些免费取食物的地方一般是为了贫困的人设置的，但是并不限制谁去取食。

　　有了诸多节能减碳的实践与尝试 为何瑞士仍是一个“富有但浪费”的国家？

　　众所周知，瑞士以风景优美干净著称，也一直被视为处于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之列，2023年世界银行预计瑞士人均GDP高达98676美元，排名世界第四位。一般人可能不一定知道，富有的同时，瑞士也是全世界资源浪费最严重的国家之一。

　　以国际减碳公约巴黎协定的规定，2023年瑞士能源超载日应该是7月14日，而实际上瑞士早在5月13日就迎来了超载日。也就是说瑞士人还没到半年就用完了一整年的能源和碳排放指标。在瑞士，每年有280万吨的食品或食材被扔进垃圾桶，将近5000吨的纺织品得不到回收，只能作为垃圾被焚烧。

　　拥有这么多节能环保措施的瑞士，为什么在这些数据的表现上如此不理想？虽然有“良性且善意”的发展趋势，但显然，要想彻底减少食品浪费，仅靠普通人买点剩饭剩菜是无法彻底解决的。而且买来的临期食品太多吃不完也无法长期保存还是会被丢进垃圾桶，销售临期食品只是从商家浪费转到消费者浪费。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研究统计显示，瑞士2019年浪费了260万吨食物，而其中占最大比例的是普通家庭浪费39%，食品工业在生产和运输中的浪费占38%，而餐饮业只占11%。所以，真正减少食品浪费还需要更多的努力，彻底改变浪费的习惯和思维。

　　如果你在瑞士街头走动，也许不怎么看得见瑞士人使用和穿着奢侈品和名牌服饰，瑞士人看着似乎是很朴素简约的。但实际情况是，瑞士是全球快时尚产品的第二大消费国(人均年消费1460美元)。快时尚在欧洲通常被定义为穿完即扔的服装产品。同时，这类产品也是引发气候危机的元凶之一。在服装和鞋类消费方面，瑞士的人均支出仅次于卢森堡，而在这些服饰中，只有6%左右是可持续产品。不差钱的瑞士消费者每年丢弃超过10万吨的衣物，其中仅有一半用于捐赠、转卖或是回收。而为了减少堆积在垃圾填埋场里纺织废料的数量，另外一半则会以垃圾焚烧的方式被处理掉。很多被丢掉的都是吊牌都没拆掉的崭新衣服。

　　尽管瑞士人的自我认同和国际形象是朴素低调节约、热爱户外和大自然、支持环保的，但也能看出瑞士人解决问题的思路也是比较典型的富人思维：用花钱消费的方式来解决环境问题，很多解决方式只是流于表面，而没有认识到随意的过度消费——这才是瑞士人最不环保的习惯。

　　在“行”的方面瑞士的交通节能减碳 推行起来非常困难

　　交通出行是瑞士人比其他国家更浪费资源的一个生活习惯，瑞士人41%的能源消耗是在交通和出行上，大大高于欧洲的平均值26%。

　　瑞士的公共交通系统非常方便发达，特别是相比邻国法、德、意来说瑞士全国公交在准时、舒适、服务和清洁来说都要更胜一筹。

　　但是，从瑞士联邦统计局统计数据来看，瑞士有390万通勤族，略少于瑞士人口一半，其中52%的通勤族还是更喜欢自己开车上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17%的人乘坐火车出行)，还有近15%的人则走路或骑自行车上下班。

　　瑞士人的富有也造成了交通对环境的危害。瑞士开车族偏爱大排量汽车，与此同时，瑞士没有动力推动鼓励新能源汽车的相关政策。轻便而价格低廉的经济型电动汽车，到了瑞士被价格壁垒标上高价，完全丧失了优势和竞争力。

　　根据2019年世界自然基金数据统计，瑞士人乘飞机的次数差不多是其他欧洲人的三倍。不过，过去几年，由于疫情影响，飞行航班减少，瑞士和周围国家重新开发了夜间卧铺列车出行路线。

　　但是，新火车班次的开发非常缓慢，一是欧洲各国的铁路公司各自为政，铁路线路要优先自己国内的日常交通使用，所以要开通一个跨越多国的直达长途线路非常困难，一般人乘车跨越国境需要换乘好几次。另外现代火车技术也有很大创新，火车速度比以前快了，夜车去不了长途，反而是在相对短途的旅程中慢慢开，运力和时间效率比较低，价格也不是很便宜。

　　所以，在瑞士坐卧铺火车旅行，更多是靠人们有意识地自掏腰包、牺牲自己的宝贵时间。

　　为改造住宅的房主提供经济补贴 自家太阳能发电卖给电网还能获得收益

　　在衣食住行这几个方面，瑞士人真正做到有效节能减排的是“住”这一方面。瑞士2000年开始在住宅取暖和能源消耗上一直在不断下降。瑞士在“节能建筑”上有非常严苛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支持，所有在瑞士新建的房屋都必须符合零耗能的规范。

　　瑞士在零耗能建筑方面有很多创新科技的加持，这些科技把瑞士人的“钞能力”发挥出了最大效能。瑞士的不少住宅外面看着普普通通，但是里面都很宽敞舒适，高质量的建筑让瑞士的房屋真正达到了冬暖夏凉的感觉。

　　2010年起，瑞士推出的联邦住宅改造计划，为瑞士房主提供“零耗能”改造经济补贴。除了补贴热泵和太阳能发电板、太阳能热水器等改造，瑞士政府也补贴旧屋改造。鼓励屋主换掉老房子的漏风窗户，改建隔热层，减少房屋冬季取暖和夏季隔热的能源需求。在瑞士租户也可以向房屋主人提出能源改造的要求。仅2018年，瑞士发放的补助款就有2亿多瑞士法郎(约人民币15亿元)。瑞士越来越多的房屋申请改造，进行新能源改造的公司都有点应接不暇。

　　我自己的住宅就在几年前进行了冬季取暖和太阳能发电的改造，将家里的柴油暖气换成了热置换的热泵供暖系统，同时又在屋顶加装太阳能发电板。在进行改造时，能源改装的公司为我们直接申请了所有可以获得的补贴和折扣。冬季从电网购电来驱动热泵，夏季则把自家太阳能发电板生产的过剩能源反卖给电网。

　　这个能源改装非常及时，让我们一家在过去一年的欧洲能源危机中过得非常坦然。连那种对环保嗤之以鼻的保守派邻居都来向我们打听改造的过程和成本。

　　瑞士主要电力来自水电，瑞士的水资源丰富，并不缺电，所以在2018年我们装太阳能发电板时反卖给电网的电非常廉价。而最近几年，因为气候变化瑞士在夏季也开始有水资源不足的忧患。而炎热干燥的夏季正好是太阳能发电的高峰期。我们卖给瑞士电网的价格涨了五倍。夏天没有电费单子，反而是每月从电网收到一笔他们付给我们的电费，这也是鼓励住宅能源改造的政策下，普通住户所收到的红利。

　　但是总体来说，瑞士减碳改造的房屋才刚达到1%，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能源改造见效较慢，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收回成本。而愿意改造的瑞士年轻人以租房为主，而拥有房产的人中有许多年龄比较大的人，不容易为长期投资所动。

　　节能减排是大家都面临的问题，在瑞士这种富有的社会也会有很多特定的障碍。保守的思想和一贯的思维和行为模式是很大的挑战，可能只有科技创新、政策和教育的引导才能让社会财富在节能减排上发挥最佳的效果。

　　文/贾淑芬(现居瑞士)（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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