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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月28日,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儿童文学作家冰心先生逝世20周年的日子。这一年,也是冰心走上文坛100周年。日前,北京青年报记者独家专访了在她身边陪伴15年的外孙陈钢。
她喜欢鲜花
邓颖超常托人送来牡丹
在北京国贸商圈附近叶圣陶重孙叶刚的公司办公室,留着短寸的陈钢红光满面,根本看不出是54岁的人。追忆与姥姥姥爷共度的时光,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1980年,15岁的陈钢随母亲吴青一起与姥爷吴文藻、姥姥冰心住在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公寓楼里。那是一套四居室的房屋,其中一间是书房,摆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用床头柜隔开。柜子里主要是文学书籍、中英文字典,以及墨盒、笔筒等。
陈钢说,姥姥冰心爱整洁,70多岁高龄时,仍每天坚持擦拭屋内的玻璃。80岁时,冰心因脑血栓住院,出院后为尽快康复,下楼散步时,给骑单车的小孩子让路,跌了一跤,骨折后住院治疗。出院后,姥姥以“生命从八十岁开始”的心态积极进行康复训练,很快又投入到创作中。她喜欢浅色的窗帘,这样清晨醒来时,透过窗帘看到对面楼上渐次亮起的灯光,便激发出创作灵感。
姥姥也很爱鲜花,尤其是红玫瑰,北方月季花公司会隔三差五地给她送来玫瑰,她将花儿插到花瓶里,放到床头柜上,枕着花香入眠;同样,在客厅的墙上,悬挂着周恩来总理的油画,每当邓颖超大姐托人送来牡丹,姥姥总会将花儿供在周总理画像前。
谢绝小独楼
提议盖职工公寓楼
冰心常说,周恩来总理是人民的好总理,是她十分尊敬的一位伟人。1951年,冰心和吴文藻带着子女从日本回到中国,在周总理亲自过问和妥善安排下,有关部门在北京崇文门内洋溢胡同为冰心一家安置了一套房子。这是一座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屋内有卫生设备和热水管道,以及写字台、沙发、书橱等家具,院内铺上了砖,还砌了两个花坛。冰心和吴文藻住进来时,生活极为方便。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当日,冰心“笔与泪俱”写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周总理》;1979年2月3日,冰心写下了此后被收录进小学生课本的《腊八粥》,以此深切缅怀周总理。
由于曾在日本留学,上世纪80年代,常有日本友人上门拜访吴文藻夫妇,将狭窄的会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另有费孝通等社会学学者也常来家中探讨学术问题。
中央统战部准备为吴文藻、冰心夫妇单独修建一幢独门独户的小公寓楼。对此,两位老人表示,他们+都已80多岁,也活不了几年,不想这样白白地浪费了资源。冰心提议,在中央民族大学校内盖一幢大的公寓楼,这样一并解决其他教职工的住宿难问题。最终这幢教职工公寓在校内建成,看到自己的学生也搬到公寓楼里住,吴文藻老两口很是欣慰。
惩罚小孩子
喝奎宁水尝尝苦味
谈到家庭教育,陈钢称,姥爷吴文藻与姥姥冰心很注重仪表:不让家人穿拖鞋,也不让小孩子们喝咖啡。
在他的记忆里,家里早餐常常是烤面包,搭配着牛奶或小米粥;午餐、晚餐则一般是四菜一汤,雪里红肉丝、红烧肉、小白菜,玉米排骨汤,这些都是全家最爱吃的食物。姥姥冰心还会安排家里的保姆每周末给大家做一顿北京炸酱面,那时舅舅吴平常常会到家中聚餐。
在陈钢看来,姥姥冰心待人很平和,喜欢孩子和大自然,充满童趣和母爱,自然平实,与孩子们平等对话是她的儿童文学作品风格。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冰心常常坐在写字台前,用剪刀拆分全国各地的少儿来信,多则十多封,少则几封。她拣最重要的,也最棘手的信件回复;其他的信件,则刊在《儿童时代》上,以《三寄小读者》系列通讯方式公开回复,与少年儿童谈理想、谈生活、谈学习,回忆过去,讴歌新时代。
陈钢记得,有一次,自己写作文无处下笔时,便向姥姥冰心讨教。姥姥并不直接教他写作技巧,而是让他先去草丛里捉蛐蛐儿,捉完回来后写这一过程的体会和感受,这种接触自然、观察生活,从而有感而发的写作方式,让陈刚受益终身。
上学时陈钢喜欢给同学起绰号,有时还会说脏话,姥姥冰心知道后就毫不客气地惩罚他,将治疗痢疾的奎宁片去除糖衣后,碾成粉末,溶解在开水里,让他喝下去,尝尝这说脏话换来的苦涩味。陈钢认为这种很平等的将心比心的教育方式,比他母亲吴青当着众人批评他的方式会好很多。
玫瑰花和涛声
陪伴走完最后一程
谈及姥爷吴文藻与姥姥冰心生前的愿望,陈钢称,1981年底,姥爷吴文藻写了《战后西方民族学的变化》,介绍了西方民族学战后出现的流派及其理论,这是他最后发表的一篇学术文章。他在1982年发表的自传里最后说:“由于多年来我国的社会学和民族学未被承认,现在重建和创新工作还有许多要做,我虽年老体弱,但我仍有信心在有生之年为发展我国的社会学和民族学作出贡献。”
在陈钢看来,姥爷的信心是有的,但是精力不济了。在他的印象中,上世纪80年代初,姥爷和他的研究生们在家里的讨论和谈话,声音微弱而喑哑,但他还是努力参加研究生们的毕业论文答辩,校阅研究生们的翻译稿件,自己也不断地阅读西方的社会学和民族学的新作,又做些笔记。
姥姥冰心从1980年秋因跌倒骨折足有两年多时间未出户。她和姥爷吴文藻总是终日隔桌相望,两个人各写各的,熟人和学生来了,也就坐在他们中间,说说笑笑,享白头偕老的乐趣。
1985年7月3日,吴文藻完成对学生的社会学课题研究与论文答辩后,最后一次住进北京医院,再也没有出来。陈钢的父母、舅舅、姨妈,以及他们孙辈均守护在吴文藻身边;冰心因行动不便,自己还要有人照顾,再也不能像1942年吴文藻患肺炎那样,日夜守在他旁边了。同年9月24日早晨6时20分,吴文藻病逝,享年85岁。遵照他的遗嘱:不向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火葬后骨灰投海。存款三万元捐献给中央民院研究所,作为社会民族学研究生的助学金。陈钢至今还记得,老人一辈子很节俭,遗体上仍穿着生前的旧衣服;姥爷遗体告别式上,陈钢把自己床上的褥子供奉给姥爷,姥爷遗体被推去火化后,陈钢又将原来压在遗体下的褥子带回家继续使用。
1995年,在冰心身边生活了15年的陈钢到美国留学;1999年2月,冰心老人去世前夕,远在美国的陈钢晚上总是睡不着觉,情绪很烦躁。他隐隐觉得,姥姥冰心的生命已走向终点。2月28日接到姥姥去世的噩耗后,陈钢赶紧订机票飞回国内,送姥姥最后一程。
同样,冰心的遗愿也是火化,骨灰撒大海,这样算是与老伴吴文藻“死同穴”。追忆姥姥冰心这长长的一生,以及她与大海结下的情缘,陈钢当时特地在冰心的遗体告别式前,精心制作了以大海为主题的背景音乐。告别厅内,冰心遗体安卧在鲜红的玫瑰花丛中,身上亦满是玫瑰花瓣,以海涛为背景的音乐缓缓响起……潮起潮落声中夹杂着海鸥的啼叫声、海员的小号声,冰心走完人生最后的历程。
文并摄/本报记者 张恩杰
统筹/刘江华(老照片均由陈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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