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不让我考编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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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眼中，教师属于“人生赢家”型的工作。老师们不仅有双休，还有带薪的寒暑假，做的是教书育人这种培养国家栋梁、事关未来发展的工作。这份工作，有意义又受人尊重。
去年，教育部公布了两项数据，一是十年来教师资格证报考人数增长超65倍，二是我国专任教师总数已达1844.4万，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迈入教师行业。
就在考编如火如荼展开的大好趋势下，小曲的父母却让女儿逆风而行，在她大学择校、毕业找工作时，都曾“郑重警告”过她：长大了不要考编当老师啊。
原因很简单：小曲的父母是“过来人”——爸爸是初中英语老师，妈妈是小学数学老师。
小曲“听爸妈的话”，既没有报考师范大学、毕业也没有考编“上岸”。最终，没有继承父母“灵魂工程师”衣钵的她，成为了出版社的一名编辑。
“可是这几年考编当老师真的是‘金饭碗’啊，你没接你爸妈的班，不后悔吗？”我问小曲。
“教师这个职业真的是一座围墙，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小曲告诉我。
作为双教师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小曲见证过这份工作带来的荣耀，也目睹了这份工作不可避免的痛苦。
《嗝嗝老师》剧照
小曲的父母从教二十多年，家里也有几位表姐、远亲是有编制的中小学老师。她对教师这个职业属于“虽从未踏足，但对它了解十足”。小曲和我总结了当教师——尤其是应试教育体系下的教师——的三重苦：
01
第一苦——杂事特多
小曲的表姐是老家市区小学的语文老师。有一次小曲问表姐：“你当老师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她以为表姐会说成就感啊、编制的稳定啊、或者接地气一点——带薪寒暑假。
没想到表姐告诉她：“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上课。”
这是劳模附体么？上班还上出瘾了！
小曲和我解释，因为“围墙外的人都以为老师的主业是教学，但真实情况是现在教学成了副业，非教学的事情一大堆。所以，上课=做正事，能不幸福嘛。”
小曲的表姐是班主任。除了教学任务外，她还需要对以下事宜负责：要黑板报、主题班会、五项评比、课间操、校运会、文艺节、家访、校访、电访，解决随时随地出现的学生矛盾、排除和提醒可能出现的安全隐患和心理问题……
《青春派》剧照
“总之，就是个有文凭的大管家，附带着当当教书先生”。小曲总结道。
“大管家”不仅对内负责，还要“对外负责”。
有一次，区领导要来小曲表姐班级听公开课。一节40分钟的公开课，表姐准备了一个礼拜，审查、排练、预演一样都不能少。
还有一次，“上面”要检查卫生。校领导传达精神和标准：走廊不能有xxx物品、不能查出多于5只老鼠、10只蟑螂等等。指示落地后，全校就开始“停课”大扫除。
至于像教学培训、考核、开会等那些看上去“对自己负责”的杂事，在上述一众杂事跟前甚至都排不上号，属于边角料型杂事。
《自由作家》剧照
小曲说，中小学教师的带薪寒暑假是真的，但周末双休和一天8小时工作时长是不存在的，每周平均加班8-10小时还差不多。
02
第二苦——到处是坑
这几年，我经常从媒体上看到家校冲突的新闻，其中多以家长投诉老师为主。小曲说，这节目她熟悉，她从小在父母跟前没少看。
有一年，小曲的爸爸负责本校新生报名事宜，遇到了最可怕的群体——爷爷奶奶群。对流程和各环节不熟悉的老人家因为给孙儿辈报不上名和他吵架、骂人，最后假装晕倒，完事儿后还到教委去投诉小曲的爸爸。
要不是当时的其中一位校领导也在场，证明了对方的全程无理取闹行为，小曲爸爸还不知道背什么处分呢。
“现在的老师就更难做了，到处都是‘雷区’，稍有差池就会被投诉。”小曲说。
《老师·好》剧照
她那几位当老师的表姐和远方亲戚人人都经历过奇葩的投诉。
比如表姐老师批评一个学生不记作业。家长第二天投诉，理由是影响学生心理健康。表姐老师被领导叫去谈了很久。
还有，亲戚老师上课的时候提到了“中国家庭一个月最低收入”这个话题。一个学生回去告诉了家长，第二天家长投诉给学校，理由是“老师提这个话题，会对于那些没有达标的家庭的孩子造成伤害，以及他们担心老师会对这些家庭怀有隐形歧视。”
网课期间，家长对孩子的学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何尝不是呢。小曲告诉我，她表姐在上网课期间对屏幕前学生们的表现都是“视若无睹”。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曾经发生过老师在上网课时批评学生，结果被学生录屏断章取义发到网上后，教师遭受谩骂的事情。
《放牛班的春天》剧照
因为坑太多，所以老师们都“学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能和稀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03
第三苦——无处安放的情绪
小曲作为教师之家长大的孩子，她认为中小学教师是最隐忍的群体之一。
作为其他工种的打工人，你可以嚎啕、可以崩溃、可以因为白天的不爽在深夜里买醉，但老师这个职业不行。
你总不能有火气、有情绪的时候当着学生的面拍桌子骂娘吧？你总不能工作上遇到困难了，当着家长的面崩溃大哭吧？
作为老师，你不仅得Hold住自己的情绪，还要时时刻刻提溜着“别回头，向前看”的生活哲学立足于世。
《心灵捕手》剧照
当你听到学生背地里给你起的带有人身攻击性质的外号时，你不能在意，要冷处理、学会遗忘、向前看；当你被家长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投诉后，第二天见到他们的孩子坐在自己教室时，你要学会“理性切割”、别回头、向前看。
围城外的人总以为老师是甲方，只有围城内的教师知道，自己是至臻臻纯的乙方。
因为总被气到、还总要隐忍，所以老师会忍出很多职业病——各种结节、肌瘤、咽炎、腰肌劳损、颈椎病成了标配。小曲爸爸的高血压就是在带初中班后得上的。
中学生既不像小学生那么拘束，又不像大学生那么懂礼和收敛，他们在行为上是最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试的。她爸当时带的班里有50个精力旺盛、自制力却很低的初中生，学生们撒谎，抵赖、骂脏话、打架、谈恋爱、对老师出言不逊她爸全遇到过。
带着“灵魂工程师”这么大一顶帽子，老师可不能在被气到时骂脏话、动大怒，做得最多的还是自己闷气。小曲爸爸初一刚带完，体检的时候就查出了高血压，
小曲说，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如果某段时间她爸妈讲话阴阳怪气、有些刻薄，那绝对是被某个学生或家长气到了，情绪无处安放，最后只能丢在家里，她也顺带着倒霉。
《宽松世代又如何》剧照
虽然小曲和我数落了教师这份职业的诸多不足，但她也告诉了我这份工作所带来的自豪感，是很多工作难以匹敌的。
有一年，小曲的爸爸带初三毕业班，在办公室陪学生们晚自习。突然被一名学生叫去教室，说是有人打架。爸爸匆忙赶去教室后，突然被蒙上了他的眼睛、还把教室的灯熄灭了。他睁开眼睛后，才发现黑暗中亮起的蜡烛和生日蛋糕。
原来是学生们帮他庆祝生日。
她爸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回家向老婆孩子“显摆”时，没忍住哭了。
小曲说，她家里有很多学生送给她爸妈的小礼物、合照、录制的祝福视频、毕业后问候的信件、发来的贺卡，都被她父母精心保存着。
老师这份工作，除了多数人图的安稳外，能长久做下去的人，都是被使命感和自豪感“裹挟”着，艰难前行。
不过小曲一个大转折，“虽然使命感和自豪感对这份工作很重要，但教师们最关心的话题永远是工资，教师节、中秋节、端午节发什么？绩效工资发多少？”想想也合理，教师这份工作很神圣，但托起这份神圣工作的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