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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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闷热的暑气迎面扑来。才刚从高考考场中走出的我，顿时就热到失去了旅游的念头。

小颖劝道：“迪士尼诶，那可是你心心念念三年的迪士尼诶！说不去就不去啦？”我疲倦地说：“嗯。没想到考完试这么累……让我先回去睡一觉吧。”小颖只好说：“那，好吧……不过明天你一醒，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商量一下公主回家的行程安排！”

我说：“好，睡醒就找你！”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觉，竟然足足睡了十年。

我艰难地睁开眼，一个惊喜的声音说：“你终于醒啦？！”我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窗外的强光，眯起眼，想要分辨这里是哪，以及说话的人是谁。这里是一处宽敞的房间，看布置应该是卧室。

说话的人正朝我走来，眉目间跳动的都是喜悦……好像是我的一个熟人。但我有些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他径直走过来，贴心地为我拉上窗帘，扶我缓缓起身，然后握住我的手说：“小白，你终于醒了。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好，现在你终于醒了。”

我狐疑地问：“你是陈……陈默？”陈默笑说：“太好了，你还记得我。”我：“你是我男朋友啊，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只是十天不见，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陈默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用尽可能慢的语速，像是怕我听不清那样，缓缓地说：“你不是睡了十天。你是睡了十年。整整十年。”“十年？”我试图去回忆沉睡前的记忆，顿时头痛欲裂，疼得我连声哀嚎。

陈默温柔地抱住我，轻抚我的脑袋：“你先什么都不要回忆，不然大脑会紊乱的。”我害怕地缩成一团。

陈默又说：“别怕，宝贝。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改变了很多，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我一直爱你。以你的视角来说，可能就像是穿越一样不可思议，现在的一切都是和十年前截然不同的，那么……欢迎你，来到未来。”

我从陈默那里了解到，这十年里，世界几乎是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他说，在科技方面，人类已经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我连忙打断：“我不感兴趣。能不能说说贴近生活的？”陈默对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又自顾自地说起，十年前的那次疫情，推动了整个人类世界的共同进步，现在所有人都是居家办公，并且在医学方面，人类已经完全战胜了癌症。

他说得格外慷慨激昂，就好像打败癌症的是他本人似的。我只好再次打断他，询问道：“那我的父母呢？还有小颖呢？”陈默高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

他说：“都死了。”我愣在原地。

他说：“你父母因为你昏迷不醒而操碎了心，奔波多年寻医问药，最后心力憔悴，分别在五年前和四年前走了。”

他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曲小颖是死于胃癌。”“可你不是才告诉我，人类已经战胜了癌症？”

陈默叹了口气：“她死的时候，治疗方法还没有问世。”我呆呆地听着这个噩耗。

明明临睡前，我的父母还笑吟吟地跟我说，刚考完试肯定很累，让我多睡一会，等我睡醒就可以吃到最喜欢的龙虾了；小颖也跟我说，要我睡醒了就给她打电话，我们一起去迪士尼玩……可等到我睡醒了，你们怎么全都不在了？

我抱着被子，轻轻哭出了声。“节哀”陈默轻声说。

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我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即便如此，我也总是做噩梦。

有一天，陈默关切地问我：“宝贝，你梦到什么了？”我不太敢回忆那个可怕的梦。

陈默却逼迫着我一定要把噩梦说出来，他说只有面对恐惧，才能战胜恐惧。

我只好一边回忆着痛苦的噩梦，一边告诉他，在梦里，我被人追杀了，我拼命地跑，却怎么样都逃不掉。

陈默问：“是谁呀？”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是你。”我小声说。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接着，他哈哈大笑：“宝贝，我肯定是因为爱你才追你的呀，别傻了。”我说：“可你的手上握着一把刀。”陈默的笑戛然而止。

他说：“梦都是反的，说明你的潜意识里，是觉得疾病在追杀你，而我救下了你。所以你应该更加相信我、更爱我才对嘛。”

我偷偷看他的手，细腻、白皙，几乎不像是一个男生该有的手。更不像是梦里那只反复出现的、粗糙的、黄色的手，我松了一口气。

陈默如他所说那般，的确很爱我。我能体会到他对我细致入微的爱，比如说他到现在还记得我十年前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哪怕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他还是变魔术似的给我弄出了一盘红烧小龙虾。

我也能体会到他对我深入骨子的关心，比如说他从不让我出门，因为科技进步的代价就是污染了环境，现在外面已经完全不能呆人了。

我知道他对我的爱是真的，但我依旧有些困惑。因为他变了很多。记忆中的他，总是温柔的、愿意聆听的。而现在的他，却性情多变，时而温柔时而专横。温柔的时候像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大男生，专横的时候则像一个蛮不讲理的混蛋，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上网。

在他的控制下，我成了一个百分百安全、但却与世界隔绝的人。相较于现在的他，我反倒更怀念十年前的那个陈默了。

某天夜里，我实在是抑制不住对母亲的思念，悄悄起了床，揣着一部除了陈默没有任何联系人的手机，偷偷进了厕所。

我颤抖着手，根据记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母亲的电话号码，再把手机拿到耳边，就像是我真的在和母亲打电话一样。

在那一瞬间，我思绪万千。不知道天上的母亲，是否也在日日夜夜思念着我？我一个人在厕所里呆了很久。

突然，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把额头轻轻贴在半透明的门上，然后缓缓睁开双眼。一瞬间，我被吓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连忙起身，一个不慎，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啪嗒.......手机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反常。

我屏住了呼吸，俯下身去，把手机捡起来。余光瞥到马桶后面，差点吓个半死。

不易被察觉到的角落里，是一双粗糙的、黄色的手套和梦里握刀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陈默就在这个时候踹开门，闯了进来，问：“宝贝你怎么了！”我说：“没，没什么。刚刚又做噩梦了，你突然过来，吓到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刚刚听到声响，我进不来都快急死了。这样，你以后别关门上厕所了。”

我：？陈默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在要求我上厕所别关门。

我问：“为什么？”他解释：“我是为你好。不然你会死的。”我：？？？他不再多做解释。这次，我总算看出来了，陈默真的变了。

现在的他，控制欲实在太强了。打着为我好的名号，监视着我的一切，控制着我的生活。我躺在床上，一想到这，就是一阵不寒而栗。再想到马桶后面的那双手套，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第二天再去厕所，黄色的手套已经不见了。但我确信，昨晚一定不是看错，马桶后面确实是曾经有过一副手套的。因为本该积满灰尘的这里，如今却一尘不染。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默偷偷拿走了手套，他怕积尘暴露这一事实，便把所有灰尘都清理掉了。可他为什么要拿走手套？他为什么要害怕我看见手套？他是怕这双手套勾起我的噩梦回忆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手套丢进垃圾桶，而放到这里？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无论怎么样都想不通，可我也不敢去当面问他。

因为他最近的表现，让我觉得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和暴力侵向，我害怕一去问他，他就会变得暴跳如雷，我只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惹陈默生气。他总是愤怒地涨红了脸，让我不要再提过分的要求，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不然你会死的”他总是这么说。我不明白，只是想要上网，去看看这十年来的变化，为什么会死。我只是想融入这个世界啊。

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我：“你不需要这个世界。你只需要我。”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趁着陈默去用健身的时候，偷偷打开了他的电脑。密码先输了他的生日，错误。再输入我的生日，正确。顺利打开他的电脑~

他曾经告诉过我，个人电脑已经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在打开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可能都不会操作。可当进入系统的时候，我惊呆了。这分明就是10年前的windows操作系统。

我拖动着鼠标，打开浏览器。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浮现：也许，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是十年后！只是陈默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让我完全信任他，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我立马搜索了时间，互联网显示是2030年。他说的……竟然是真的。看来，他还在用当年的操作系统，可能仅仅是因为恋旧。

我又接着搜索，这十年来的变化确实很大，一切都如他所说，几乎是天翻地覆。对了，还有个事我一定得确认，癌症。

小颖是因为癌症走的，可陈默却说，那年癌症还没有根治方法。我连忙搜索“癌症治疗”，铺天盖地的信息顿时朝我涌来。和十年前不一样，这些信息不再是乌烟瘴气的广告，而是正儿八经的新闻。

上面说，的确是近几年才攻克的癌症。而配图里，赫然是陈默。他举着手，面带不耐烦的假笑，迎接记者们的询问。有人问起，癌症具体是怎么根治的，他就只是闭口不谈。

我关闭了这个网页，又接着搜迪士尼的图片。我想知道，当年没能去成的乐园，如今还有没有人能去。

一搜，居然真的有照片。按时间排序，最新的一张照片，就是今天。也就是说陈默骗了我。外面的世界并非充满污染，至少，迪士尼乐园还有游客可以进去玩。

我又接着浏览照片，忽然，一张刺眼的照片在屏幕上一闪而过。我往回倒了几页，后背顿时发凉，寒毛也是根根立起。这张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华丽公主裙的女孩子，对着镜头露出甜美的笑。

这两个人我都认识，左边那个是小颖，右边那个是我。就在这时，隔壁的跑步机停了下来，陈默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这个卧室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我忙不迭清空浏览记录，关闭网页关闭电脑，迅速躺回床上，捧起一本书假装在看。

陈默没有怀疑我，他取出内衣，洗澡去了。我坐在床上，捧着一本拿反的书，心脏嘭嘭直跳。

为什么我没有和小颖一起去迪士尼的记忆？陈默不让我去碰互联网，是不是因为害怕我发现真相？他又为什么要骗我？我想不通。

陈默洗澡通常很快，大概只需要5分钟。我决定在这五分钟里，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嘟.......嘟.......电话没人接。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的母亲并没有死。陈默一定是骗我了。

嘟.......嘟.......“喂，谁啊？”我捂住自己的嘴巴。电话那头，真的是母亲的声音。这么看来，陈默果然在骗我。我压抑住激动的心，也压低了声音，说：“妈，是我，小白。”母亲沉默一阵，然后叫道：“孩子他爸！你过来听！我们女儿在地下给我们打电话了！”接着传来父亲的声音：“说什么胡话，小白都走了好几年了，你还说什么电话啊。”

我的泪腺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嚎啕大哭。我说：“爸，妈，你们都没死啊？我也没死。”我本想再和父母说些话的，可陈默的声音却突然从浴室中传出：“宝贝！你在跟谁说话呢？”如果我回答得慢了，我毫不怀疑他会赤裸着身体冲出来，愤怒地反复质问我到底在跟谁说话。

于是我连忙说：“没说话啊，我在读书。”同时挂断了电话。因为害怕父母再次打过来，我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果然，十秒钟之后，陈默就裹着浴巾冲了出来，而此时的我正捧着书念念有词。我装模作样地问：“怎么了？”他的脸色心情变换，过了一会，笑道：“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我接着去洗澡。”他又回到了浴室。

我并不知道，陈默有没有怀疑我。但我对他的怀疑，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企图逃出陈默的控制，他也察觉到了我的反常。“你为什么总想着出去？你难道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吗？”他指着外面空无一人的死寂街道说。我知道争吵在所难免了，于是我说：“我在家里憋了太久了。我真的很想出去。”一听到我的话，他的情绪顿时就失控了，朝我大吼大叫。

他的说辞还是老一套：“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出去、不然会死的。”说到最激动时，甚至砸起了身边的家具，我冷眼看着他。

我说：“你不让我出去，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本该死去的我，竟然复活了，对吗？”陈默一下子定住了，像是个雕像，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说：“我已经拼凑出了真相。你一句话不说，是在等我替你说吗？”

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死。高考结束后，我和闺蜜小颖重新规划行程，去了迪士尼乐园。大学期间，你无数次跟我求婚，都被我以学业和事业的理由退掉了。你对此耿耿于怀，并逐渐发展出了病态的控制欲。你企图控制我的生活，让我再也离不开你。

为此，你编造了一个谎言，对我的父母说我死了，对我则说我的父母死了。你甚至洗掉了我的记忆，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把我留在你的身边，其实你错了。只要你是真的爱我，我就不会离开你。所以，放我走吧。

让我去见见我的父母吧，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也心疼心疼我们，好不好？

陈默忽然冷笑几声，“你基本都猜对了。不过有一点，你错得很离谱。”他走到书柜前，按了一个隐藏的按钮，整个书柜就开始缓缓移动，露出其后隐藏的空间。

我倒吸一口凉气，里面像是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摆着一个又一个透明的“蛋”，蛋里盛满液体，而无数个浑身插着管子的赤裸女人，就悬浮在这些蛋液中。所有的女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陈默说：“并不是没有人死，要不然你的父母怎么会不怀疑？因为死的人，全部都是你。”我看清楚了，那些赤裸的女人，全部都是我，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陈默说：“我不会放你走的。我要提取你的记忆，再克隆一个你出来。我不相信什么你会永远不离开我，毕竟，当初一次又一次拒绝我求婚的人可是你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摸索着什么东西。

“只有这样，你才会真的离不开我。对了，你看，我一直没说错吧，我让你不要离开我，不然你会死，这些话都是真的。因为现在，你就要死了。我要换一个更听话的你。”他还在摸索、寻找着。

我把手背到身后，问他：“身为一个医学领域的专家，竟然谎称克隆技术是治疗癌症的方法、甚至用它来克隆女友……你就不觉得羞耻吗？”陈默忽然抬起头，朝我露出了病态的笑。“我爱你，我想拥有你，这有什么羞耻的？”“你真是执迷不悟。”我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前，对他说：“你在找什么？”陈默皱眉。“在找这个吗？”我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刀，这是家里唯一的刀。

他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问我：“你，你从哪找到的刀？还有这幅手套？”我没有回答他，抬起手，一刀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他试图捂住伤口，但鲜血还是如泉般涌了出来。他试图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只有惨叫。他的身体不断抽搐，不一会，他死了。我脱下沾血的手套，甩在他的脸上。

直到死，陈默都坚定地认为，他一切行为都是基于“爱”。实际上，他并不爱我。他只是享受那种控制对方的快感，以及自己深爱对方的幻觉，他爱的一直是他自己。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我才痛下杀手，不留情面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我把陈默的尸体拖到提取记忆的平台上，缓缓环视四周。“蛋”里的胚胎已经开始发育了，收回目光。“控制欲这么强的你，如果醒来之后，发现有十几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该怎么办呢？”

我摁下了按键，仪器开始工作。

我不再多看一眼，大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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