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富商被骗 流浪睡4年大街

导读: 千万富商被骗 流浪睡4年大街 冷飕飕的风,从夏永华的脖子吹进了全身,他将油乎乎的军大衣狠狠裹了裹,寒意并未消失。在街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后,他弯腰钻进了路边的临时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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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富商被骗 流浪睡4年大街

冷飕飕的风,从夏永华的脖子吹进了全身,他将油乎乎的军大衣狠狠裹了裹,寒意并未消失。在街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后,他弯腰钻进了路边的临时住所——一个用塑料布搭起的简易窝棚。

几年前,夏永华扔是戴“欧米伽”手表的体面商人,如今却成为胡子拉碴的“流浪汉”。

命运的转变,缘于他2011年在山东遭遇的一个工程骗局。

建筑商夏永华卷入官司的前后对比

骗局不复杂。有人利用北京阜外医院之名,在济宁邹城市建设齐鲁分院,夏永华作为施工方垫资3600多万进行建设。结果,阜外医院压根不了解该项目,是有人私刻公章冒用了医院名称。

夏永华发觉上当后,从2013年初,开始通过司法途径去维权,官司从济宁一路打到最高法。尽管他所有胜诉,但判决书要求支付的款项,至今也没拿回来。

那些垫付的工程款,有些是夏永华借来的,债主既有亲朋,也有银行和高利贷公司。还不了借款的夏永华,只能将自己的人生,赌在了无尽的执行等待中。

在一次次失望之后,夏永华从2017年起,住在了离法院不远处的路边窝棚,从此再未离开。

今年11月7日,至少有3位济宁官员告知夏永华,他的案子会在1个月内解决。如今,40多天过去了,承诺再次落空。

“阜外医院齐鲁分院“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摄影:樊夫

利用“阜外”之名成立假医院,建筑商蒙在鼓里

45岁的夏永华是江苏扬州宝应县人,17岁辍学后,一直深耕建筑工程领域。凭着多年打拼,身价也曾有过几千万。但他最终陷入“阜外齐鲁分院”的骗局中。

这家医院的落地,最早要追溯到2008年。当年,济宁邹城市政府,为了发展地方经济,实施了一项名为“3311”的工程,便是每年从全市重点项目中选出30个工业项目、30个城建项目、10个服务业项目、10个民生项目进行特殊支持。

“每一个项目都成立一个专门班子,由市级领导任专班主任或指挥长。”时任邹城市的副市长说。

一时间,邹城进入了规模浩大的工程建设中,由于有优惠条件,很多商人前去投资。这其中,山东省孔府医药保健品有限责任公司(简称孔府公司)带过来一个耀眼项目——北京阜外医院齐鲁分院(简称阜外齐鲁分院)。

作为全国知名的阜外医院,能在邹城开办分院,无疑会给当地带来巨大利好。因此,该项目顺利进入“3311”工程。

这个虚假医院,曾是当地政府的重点工程。摄影:樊夫

2010年10月20日,邹城市发展和改革局对该项目的综合楼建设工程,下发了核准意见。

在批复中,“阜外齐鲁分院”位于邹城市平阳东路路南,护驾山路路西,占地24.3亩,规划总建筑面积113772.29平米,主要建设查体中心、医院病房,以及设立病床床位700张,总投资6.2849亿。

有了发改局文件,“阜外齐鲁分院”算是拿到了合法身份。

2010年底,孔府公司还通过招拍挂拿到了土地,在相关证件上,项目名称为“阜外齐鲁分院综合楼”。

这个位置距邹城的新市政府仅有500米,正中间坐落着第一中学,地段、位置不言而喻。

2011年1月11日,那时候的邹城市长在做政府工作报告时指出:“加快建设阜外齐鲁分院……年内完成200座以上高层建筑主体工程。”

而该医院设计高度为25层,总层高超过了100米,彻底符合领导意图。

无论从哪个层面看,“阜外齐鲁分院”全是个合法存在的项目。

官方背书完成后,先有一个公司进场施工了,但只挖了1个地槽、绑了点钢筋后就停了下来。

到了2011年7月份,建筑商夏永华从项目经理口中得知了“阜外齐鲁分院”。随即,他带上几个人开车去了山东。到邹城后,一个张姓居间人接待了他们。张不是孔府公司员工,但有关医院建设事宜得找他商量,大伙儿称其张总。

首次见面,大伙儿只聊了些工程造价问题,并没涉及太多。

接下来20多天,夏永华又与张总进行了几次接洽,张总还拿出一份协议,上面是孔府公司、阜外医院,以及另一家公司的三方合作协议。

“内容是阜外医院出人、孔府公司出钱,另个忘记负责什么了。”夏永华说,看着合同上有公章、有签字,没感觉事件会有假。

彼时,由于之前施工队进度太慢。2011年8月份,孔府公司向夏永华借了180万,付给施工队后,让他们撤离了工地。

随后,夏永华带上300多人进驻工地,开始垫资建设。

夏永华不清楚的是,相同在2011年8月,北京阜外医院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发觉孔府公司与另一公司,“伪造我院公章,冒用我院某教授的签名,伪造共建‘阜外齐鲁分院’项目的三方合同书”,并伪造手续进行了项目立项及建设工作。

但这个消息,直到2015年3月才被媒体公开披露。

2015年3月26日,内地财经媒体《经济导报》刊发了一篇题为《“阜外医院齐鲁分院”烂尾悬疑》的报道,3月20日,北京阜外医院向该媒体发出《回复函》,称北京阜外医院已在2011年8月就此向山东省公安厅、卫生厅、邹城市公安局、卫生局分别致举报控告函,要求依法查办。“目前此案正在侦破过程中”。

烂尾的“阜外医院齐鲁分院“。摄影:樊夫

也便是说,这个被邹城政府背书的医院,原来是个彻彻底底的虚假项目。

可阜外医院的消息,并未传到夏永华耳朵里,他既没在网络上见过有关声明,孔府公司也未进行告知。因此,他完彻底全被蒙在了鼓里。

“阜外医院就没建齐鲁分院,你上当受骗了”

2011年9月初,张总先以个人名义和夏永华签了个《内部承包协议》,并让夏永华重新找公司挂靠,且要走招投标程序。

之后,张总找来三家建筑公司,并让夏永华在9月8日,先往招标代理公司打了150万元保证金,每个公司50万。

夏永华一边施工,一边等待招投标,可等到2012年4月时,招投标也没动静儿,张总则经常玩消失。

觉得事件不对,夏永华在邹城报了案。之后,他才了解,自己打的150万元,早已被转走了130万,警方追回了20万。

没多久,夏永华愈加感觉事件不妙,由于孔府公司压根没有按时支付工程款。在2012年6月左右,他让施工队彻底停了下来,项目开始烂尾。

那时候,他们已做了2万多平米的建筑面积,垫资高达数千万。

这时候,有官员私下告知夏永华:“阜外医院就没建齐鲁分院,你上当受骗了。”

阜外医院。摄影:樊夫

被惊吓住的夏永华,赶快想办法弥补。2012年9月1日,他先与孔府公司补签了施工合同,该公司法人表示、董事长为薄某锋。

大概在11月前后,夏永华委托第三方,为建好的工程做了审计决算,《决算汇总表》上总金额为4000多万元。

到年底时,夏永华到山东泰安找到薄,薄出示了一张银行转账单复印件。

“上面显示有人刚给公司转了钱,额度为1000万或2000万。他亲手做了批示,让我回邹城找会计先拿600万。”夏永华说。

夏永华兴高采烈返回邹城后,孔府公司会计满脸诧异,说压根儿就没这笔钱。夏永华不信,便和会计共同到银行柜台查询,结果扔是没钱。

折腾了半天,夏永华才明白,是薄某锋做了个假的转账单复印件。实际上,薄某锋还欠了其他很多外债,早就失去了偿还能力。

讨款不成,有领导向夏永华建议:“你打官司吧。”也便是接着的一场场官司,彻底将他拖“死”了。

准备好证据,2013年2月17日,夏永华在济宁市中级人民法院(简称济宁中院)起诉了孔府公司要求还款。

法院立案没多久,3月18日,薄某锋为夏永华打了一张3500万元的欠条,说在2013年4月8日前将工程款所有还清,否则,每逾期一天,按银行同期利率的四倍支付利息。若因该欠条发生诉讼,同意拍卖该项目优先偿还夏永华。

薄某锋还在欠条上,加盖了孔府公司公章。

到期后,薄某锋没还钱。2013年6月25日,夏永华又到泰安找薄某锋。这时,已打过欠条的薄某锋,提出要在最早的那份4000多万《决算汇总表》上盖个预算公司的章。

“我只好让司机开车回邹城,找决算员盖了章(媒体注:印章系伪造)。”夏永华说。

此后,双方又返回诉讼层面。

2013年11月29日,济宁中院做出“(2013)济民初字第9号”民事判决,要求孔府公司支付3500万及利息,以及最早垫付的180万及利息。而且,夏永华对涉案工程享有建设工程价款的优先受偿权。

知名的阜外医院。摄影:樊夫

孔府公司未在规定的15日之内提出上诉。

2014年1月15日,济宁中院开始对孔府公司立案执行,执行标的为3680万及债务利息,但孔府公司仍然没钱。

济宁中院只好委托机构,对“阜外齐鲁分院”土地和附着物进行拍卖。这个过程又耗了一年多,虚假医院的事件被更多人知晓,并有媒体报道了此事。

2015年3月中旬,北京阜外医院在回复媒体时称,他们早已向山东省公安厅、卫生厅,邹城市公安局、卫生局分别致举报控告函,要求依法查办,“目前此案正在侦破过程中,相信公安司法机关定能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经过艰难等待,2015年3月26日,“阜外齐鲁分院”终于开始拍卖了,参考价为9247.88万元,但项目流拍了。

判决生效后500多天被上诉,等待执行过程中又遭判刑

谁都不会想到,该案都已进入拍卖程序了,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简称山东高院)在2015年4月29日,又受理了孔府公司对济宁中院“(2013)济民初字第9号”判决的上诉。这时,距该判决生效,已过去了500多天。

但是,2015年7月3日,山东高院在“(2015)鲁民一终字第166号”判决中,驳回了孔府公司上诉,维持济宁中院判决。

孔府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简称最高法)申请再审。

再审时,孔府公司提出,那个总额4000多万《决算汇总表》上面的印章是伪造的。最高法经审查认为,即使那个章是虚假的,都不影响孔府公司打了欠条的权利和义务。

因此,2015年10月23日,最高法驳回了孔府公司再审,夏永华又看见曙光。

11月18日,济宁中院第二次拍卖“阜外齐鲁分院”,参考价成了7399万,比第一次拍卖低了1800多万,但又流拍了;12月23日,法院进行第三次拍卖,价格变成6660万,比第二次低了730多万,结果扔是流拍。

此外,孔府公司除欠夏永华的工程款外,还欠着邹城农商行的钱,因此在第三次流拍终结后,夏永华与农商行多次共同向济宁中院申请“阜外齐鲁分院”进行以物抵债,但都没得到法院回应。

不仅如此,夏永华又被拉入新一轮诉讼当中。

时间到来2016年。一个叫刘某方的人,到山东高院把夏永华和孔府公司都起诉了,要求该院撤销“(2015)鲁民一终字第166号”判决。

刘的理由是,薄某锋、孔府公司,以及另外一家投资公司,曾共同欠了他3000万,他早在2012年4月14日,就申请济宁中院查封了“阜外齐鲁分院”土地,并有法院调解书。

之因此连同夏永华一同起诉,刘某方称,夏永华与孔府公司的案件属于虚假诉讼,侵害了自己的利益。

山东高院经过审理后,直接驳回了刘某方的诉讼,刘也将案件上诉到最高法。

而山东高院要求济宁中院,加快对夏永华胜诉的执行速度。

与此同时,夏永华在2016年8月15日,因“涉嫌伪造公司印章罪”被刑拘了,此事祸起2012年《决算汇总表》中的那个假印章。

“我那时候让司机去找预算员盖的章,至于他俩谁私刻的,我并不清楚。”因此,夏永华自称刚被拘留时没有认罪。大概在被关了40多天时,“律师让我认罪,说这个罪名很轻,我出来才能解决工程款问题。”

于是,夏永华对办案机关说,是自己安排司机刻了假章。10月14日,他被取保候审。

在看守所住了两个多月,夏永华出来继续等待执行。

但2017年3月22日,夏永华又被逮捕了,邹城法院以其犯“伪造公司印章罪”判了他六个月实刑,司机也因同个罪名被判刑六个月、缓刑1年。夏的上诉被驳回。

7月21日,夏永华刑满释放后开始申诉该案,一直没有结果。

两个多月后,最高法也驳回了刘某方对夏永华和孔府公司的诉讼。执行则仍无法进行。

由于夏永华债务问题越来越严重,他只好从2017年10月26日起,在离法院不远的路边搭建窝棚住了下来。

夏永华在法院路边的临时住所。摄影:樊夫

等待执行时公司破产了,多年等待终成空

原本以为靠等待就能解决问题的夏永华,再次失算了。

从2017年11月开始,薄某锋的几个债权人,开始到法院申请孔府公司破产。最终,在2018年10月17日,济宁中院依据一个鲁姓债权人申请,宣告了孔府公司破产,并据此终结了所有执行。

就在夏永华彻底失望时,2018年11月8日,济宁中院党组副书记、副院长吕文柱,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落马了。“之前有人告知我,济宁中院党组副书记、副院长吕文柱一直在干预该案。”但苦于没证据,夏永华无法进行举报。

见吕文柱落马,夏永华赶快向济宁中院提出执行异议,该院予以驳回;他又去山东高院申请复议,山东高院也在2019年2月25日,通过裁定驳回案件。

山东高院在裁定里表示,夏永华“认为济宁中院存在拖延执行等问题,可通过其他程序寻求救济”。这时候,夏永华才觉得到,仅仅吕文柱的落马压根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被执行案件拖延了多年的夏永华

于是,夏永华多年的等待,终成一场空。

在2020年期间,济宁官方给夏永华提出了几个解决方案,却都没具体落实下去。

另外,2020年8月份,济宁中院在网上,对破产的孔府公司“阜外齐鲁分院”项目进行拍卖,评估价又降到6500多万元,结果扔是流拍。

2021年2月份,法院再次拍卖该项目时,最终以5200多万价格成交了,买家是邹城一家国企。

“2014年邹城房价仅有三四千时项目评估价为9000多万,如今房价都过万了项目只值5000多万。”孔府公司其他债权人也哭笑不得。

据一位组织这次竞拍的人透露:“实在低了,那块地至少值六七千万,具体情况不好说。”

实际上,夏永华也想参与2月份的竞拍,但夏永华说,“济宁有领导表示:破产拍卖和我无关,不一样意参加,会依据胜诉生效判决给我执行款。”

夏永华同意了,却又没了下文。

前段时间,夏永华特意回了一趟扬州老家,这是他住到法院路边4年多来,第一次回去。

4年多了,夏永华一直住在这个塑料窝棚中。摄影:樊夫

11月上旬,济宁中院领导说一个月内解决夏永华的问题,如今看来,仍是空头支票。

记者向济宁中院领导提出专访请求,对方也没回应;至于虚假医院当年如何落地的,邹城时任领导未接受专访;孔府公司的座机早已变成空号。

还有,北京阜外医院曾声称控告过假医院,至于山东方面如何答复的,该院暂未答复。网络上,也未搜索到邹城对假医院一事的处理。

至于如何打着“阜外”名号行骗,一知情者说:“当年,的确有个自称阜外副院长的人来考察过,具体如何回事,很难说清。”薄某锋的电话则没有人接听。

目前,北方气温早已零下,夏永华仍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温润的扬州老家。

这几天,他把微信头像换变成之前从商时的一张照片,想给自己带来些新的改变。

照片中,微微发胖的夏永华目光坚毅、神态镇定,黑白条纹T恤搭配着“欧米伽”手表,全然呈现出一个商人的胜利姿态。

但如今,站在凛冽北风中的夏永华胡子拉碴,早已很久没有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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